就在昨日,她步履蹒跚走到我家,拽了一千块钱塞进我妈的怀里,不顾我妈的推辞,说:“这是给晶晶的,当时洁洁结婚时也给了一千,我估计等不到晶晶结婚了。”然后颤颤巍巍地走了。当我妈站在我的床前,说了手中一千块钱的来源与事情的经过,说老人家有了这个念想,估计也不长了。我的内疚和感动就像涨潮一样,汹涌掠过。我扯了扯嘴角,只回了句“我要休息了”。 我已然不记得她的年纪,只记得她比爷爷要大一岁。爷爷在我大三那年去世,我没赶上送终。而她,随着年纪渐老,变得穿着邋遢,习惯很不良好。她要抽烟,吃饭时会把她的“一亩三分地”弄得很脏,她会在别人家里不合时宜地说一些话。听说,她年轻时非常漂亮,也正因为如此,外场面很是不错的爷爷娶了她,即使当时她已成过婚,丧了夫。她在那边育有儿女,我们至今都在走动亲戚。跟了我爷爷后也生了孩子,我爸排行老三,头上是两个姐姐,底下是一个弟弟。 都说小儿子不管好坏都是比较招人疼的,也是句真理。在我妈看来,奶奶就是偏帮叔叔家的。妈妈提起她时都是不无怨气的,可以想象那时候的媳妇儿不好当,而奶奶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妈妈有时候会跟我讲起以前的事,大抵是媳妇时代的苦吃得太多了,对于奶奶,那时她私心里是希望我不用那么孝顺的。那时村上有人嚼舌根,说我妈妈吃不饱什么的,传到了奶奶耳里,一场雷霆之怒便来了。桌上是一碗满满的米饭和一碗满满的菜,奶奶说着不好听的话,桌前暗自垂泪的妈妈一句话都不敢说,内心是无限的冤屈和暴风雨。分家后奶奶与叔叔家过,爷爷同我家过,偏心就更分明些。妈妈说起我从小没拿到过奶奶一点零花钱时应该是满满的无奈。我岁数渐长,也会劝慰妈妈,毕竟人老如灯灭,眼看奶奶已是风烛残年。是以,我虽不会怨恨奶奶,也会偶尔孝敬些东西,但内心多少有些轻慢。因为轻慢,所以孝敬也成了偶尔。 妈妈站在我床前说的话,化成了真实的场景。我能想到,她已全白的发是凌乱的,她内穿的衣服有个下摆会露在外面,她拽着钱的手是抖动的,手指是黑黑的,手指甲是很长的。我能想到,她说那句话的时候有着无奈和不舍,等不到了,等不到了,因为我。她眷恋着生,放不下人,但她似乎看到了死神的召唤。我突然,就想哭。 人心是暖的,血液是红的,死后却也只能化为一堆白骨,乃至一堆骨灰。亲情不会消散,却会淡化在冗长的时光隧道里,趁着人还在,留点记忆,留点欢笑,黄泉路上也就不会那么孤单。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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