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第二天,是阿爸的六十大寿。选择这天做寿,是姆妈在两个月前就开好的日子。全民放假,寿宴图的就是这股热闹。 这天,全家人都早早起来,各自分工忙碌,为酒席做准备。凌晨4点的天空,依稀散落着几颗星星,是在等待黎明破晓,亦是在为今天这老寿星祈福。 阿爸开始烧水,为白天要泡的无数杯茶做准备。姆妈拿着厨师几天前就写好的菜单,带着我和爱人转完了整个菜场,两餐酒席的菜塞了整整一车。好在农村的酒席也开始盛行“厨师承包制”的方式,我们只负责采购,其余一切事物都由这个“厨师团队”来完成,省心不少。 忙完准备工作后,阿爸换上了一身帅气的新装。这是他的小女儿一个月前陪他在湖州浙北大厦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精挑细选的,阿爸很是喜欢。这套深蓝色中山装,配以整齐的平头,干净的不留一根胡须的脸,阿爸瞬间年轻了许多。见此,我赶忙拉着正在忙活的姆妈去房间换了与阿爸配套的新装,为他俩拍下了一张喜庆的合影。 前来贺寿的亲朋好友陆续抵达,阿爸忙着递烟,姆妈忙着倒茶,孩子们屋前屋后追逐嬉戏。笑语和着阳光,沸腾了这个农家小院。 傍晚,住的较远的亲戚先行散去,留下来一帮和阿爸一起从小长大的患难兄弟把酒诉衷肠。由于第二天要上班,我计划晚上驱车送舅舅一家回长兴后就直接去湖州,于是和爱人一起向阿爸道别,看着他站在走廊的灯下挺着微驼的背摇晃着身体对我们有气无力地挥手,鼻尖瞬间涌起一阵刺痛的酸楚,这个时候最不该离开他的人应该是我们这些儿女啊。他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该有多少不舍。人喝醉时,是多么渴望心里最疼爱的人留在身边。 在去长兴的路上,我沉默不语,阿爸无力地朝我们挥手的情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想起十年前阿爸50岁生日那天打电话想我回家时,我却在千里之外追寻着自由的青春。这十年的岁月和经历,虽不足以使我容颜沧桑,可心灵也算是得到了洗礼和成长,在亲历中渐渐感知父母这辈子的良苦用心。 “我们今晚就住家里吧,阿爸大寿,我们做儿女的应该要和他在一起,尽量减少老人在特殊日子里的孤独感。”爱人突然开口,此意与我不谋而合。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我稍加提速,希望能赶在阿爸还没入睡前回到他的面前。 阿爸喝得酩酊大醉。我拿着解酒药轻唤阿爸却无应答。灯光下,他那张被岁月打磨的失去了光洁的脸,在酒醉后显得这样苍白,看得我的心一阵一阵发疼。想起小时候,我和妹妹围在阿爸身边,一根一根数他的白头发,而现在,所剩无几的黑发再也回不到年轻的风采。这些年,我们错过的,何止是缺席了父母的生活,那无数个倚门而望的期盼,又有多少被我们真正当成过一回事? 爱人把阿爸的上身轻轻抱在自己的怀里。那晚,阿爸睡得很香,很香。(蓝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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